长淮诗典671期盛祥兰诗集偶然

盛祥兰:女,作家,诗人。出生于吉林抚松,现居住珠海。参加年全国青年作家代表大会。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作家》《散文》《星星》《草堂》等刊物。主要著作:长篇小说《爱的风景》、小说集《流放的情感》、散文集《彼得堡之恋》《似水流年》《童年春秋》、诗集《偶然》。作品入选《年中国年度最佳小小说》(漓江出版社)、《最受当代青年喜爱的精美散文——仰念大师》(百花文艺出版社年)等多种选本。《童年春秋》获第二届苏曼殊文学奖。

诗集《偶然》

盛祥兰/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年5月

定价:38元

全国书店发行

序言:

偶然的花映照世界的神秘

汪剑钊

世界是由无数偶然拼贴而成的必然。唯其偶然,生命便酿就了一份神秘的美,被那具有慧眼的诗人所摄取。这是我在阅读盛祥兰的诗作浮现的第一个印象,她笔下的“影子”、“光线”、“花朵”、“暮色”、“时间”,甚至“皱纹”,都泄露着这样的消息。它们简洁、纯净,犹如箴言和警句,字里行间却贯穿着一种微妙的痛楚,虽然看不到伤痕,但潜伏在内心的最深处。而她,就是一个捕捉偶然之美的女子,一个隐匿在都市里的诗人。

人在旅途,总会有不少意外的遭遇和发现,而进入现代社会,那种“在路上”的感觉尤其刻骨铭心。如果能够把这一份份惊奇的感受与过往积淀的经验糅合在一起,以凝练的语言表达出来,不啻为让生命真正焕发诗意的一个捷径。《途中的秘密》似乎诉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光”是一种现实的存在,诗人却通过自己的词语组合赋予了它形而上的涵义:

黄昏的光落在一个行人脸上

这个人带着这束光走了很远

他没觉得累

末尾的拟人化则渗透着作者对世界的体认与想象。

或许是由于生理上的原因,女性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得比男性要更为敏感一些,其创作也较多从情感层面切入,并且依照情感的逻辑来理解过去、现实与未来,通过语言来发表她们关于人与人、人与世界的意见。诗歌《两个人的战争》讲述的应该是一段情感的纠缠与终结。众所周知,这样的“战争”通常是不存在什么胜利一方的,最常见的情形或许是两个人都成为失败者,而如何从挫败(即“迷失”)中走出来,涉及一个灵魂如何在肉体的伤口开花的问题,也是诗人异于常人的关键。对此,盛祥兰的处理则是以隐喻的方式暗示了生活中的矛盾、冲突,以季节的更迭对应于生活中的风风雨雨,“白露尽了”、“谷雨跌到了低处”,颇有“悲哉,秋之为气”的感觉。令人称妙的是,作者把自然景象与节气名不动声色地嵌进了诗句中,不给人以生硬、突兀之感。

时间作为概念,意味着存在有它自己的结构,拥有历史性展开的可能。认识到这一点,我们仿佛看到了上帝借助时间之手在切割生命的不同状态:过去、现在和未来,生与死,等等;杂乱的日常也因此有了排列和组合的依据。《时间之手》以日常的场景开篇:

与雨雁飞翔的姿势一样

我在地面扇动着翅膀

当风扬起我的头发

掀起我的裙摆

写法上类似于传统的“赋”,在第二节转入意象叠加和“代入式”手法的运用:

夕阳的碎片砸下来

我的眼睛流出了血

主观性的感受在貌似客观的描写中被揭示了出来,“夕阳”与“碎片”的缀连造成了某种陌生化的审美唤起,自然地引出眼睛流血的虚拟性陈述。这种“逸出性”的笔触仿佛印证着海德格尔所阐述的存身于时间性的“烦”与“沉沦”。

诚然,时间的滑动需要自己的秘密通道。在盛祥兰这里,那个秘密通道就是语言或词汇表。《你朝我走来》一诗似乎就透露了些许的奥义:人是语言的持有者,语言使人区别于其他动物。在这首诗中,“你”如同一个忠实的情人或娇憨的女儿,向着“我”走来。当我阅读那些诗句时,那些激情与词语像波涛似地扑面而来,它们“来自夏天”、“来自森林”、“来自溪水”,最重要的是“来自词语”。由于词语的存在,就可以“长出思想的声母和韵母”,把“虚空变成有形”,而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蒲公英”、“石楠”、“叶子”、“星星”、“水晶鞋”、“钟表”,等等,就有了被命名的机会而区别于混沌和碎屑,从而获得自己完整的个性。

与前述这些生动的“物”之铺展一样,盛祥兰在写作中十分注意意象的经营,其作品大多具有强烈的画面感,如《感恩》一诗,作者以一枝因成熟而弯曲的麦穗写出了对大地的感恩之心,让抽象的存在赋有了具象的形体,读者也因此可以在作者所描述的秋天的丰收中品尝到播种者咸涩的汗水:

整个秋天浓缩成

一棵麦穗

朝着太阳的方向

弯下沉甸甸的身子

向大地鞠躬

全诗只有五行,但作者渗透其中的感恩却有“涌泉”式的丰富,感恩的语言在意象的凸显中。

在深入阅读了盛祥兰收入本书的大部分诗稿之后,给我印象很深的是一首题为《雨线》的作品:

多年后,祖母不在了

那件衣服也不在了

只有那条雨线,很多个黄昏

我能感觉到它穿过我心眼时

那一丝痛

它让我想起了食指的名诗《这是四点零八的北京》。“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一定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我的心胸/这时,我的心变成了一只风筝/风筝的线绳就在妈妈的手中。”四十多年前,一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把一大批青年像播撒种子似的抛进了山乡田野,离别之痛随之也在当事者的心头弥漫。诗人食指抓住了这一特殊的节点,为历史留下了真实的写照。

《雨线》一诗显然并不承担那种宏大的抱负,而是着眼于个体的存在,写下对一个老人的怀念,却因其传达了一种普遍的情感而拥有了见微知著的意义。须知,这“雨线”与人的泪水有着一样的质地,像冰块一样烙刻在她的记忆里,同时也硌疼了读者的神经。必须强调的是,这种以小写大的自觉是可贵的,它可以让我们赢得谦卑中的骄傲。因为,作为人,我们是渺小的;作为诗人,我们却可以在洼地里仰望天空,享受对浩瀚宇宙的赞美之快乐。为此,我要深深地感谢本书的作者,她说出了一些“神秘的事情”。

一般而言,天马行空的超现实处理在诗歌中通常只炫耀想象力但缺少回马枪,盛祥兰的超现实处理则具有返照现实的把握,这种把握令我的阅读惊喜。另外,我们对偶然性常常疏于重视,但在她那里成为挤压思维的能量,并成为思维涟漪一圈圈扩展出去,此能量在其诗歌中积极运转。

——当代诗人、画家严力

盛祥兰的诗直接、感性,像一个敏感的孩子在经历世界。语言宛似清水芙蓉,透着自然清秀。她的这种揉合象征主义和印象主义风格的诗,写得最好的时候,并不亚于美国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

——当代诗人、翻译家李笠

盛祥兰的诗在超越伤感的乡愁氛围中书写了对自然神秘的敏锐触觉,既有丰富的感性细节,又透露出宽阔的心灵气息,值得再三诵读。

——当代诗人杨小滨

盛祥兰诗集《偶然》诗选

柔软的时光

光线柔软的日子

做什么都是好的

凡是需要思考的,都沉睡了

凡是轻盈的,都压了下来

这样的时光

只有狐狸还在野外游荡

狡黠的眼神一闪一闪

它的影子比它跑得快

总觉得日光有什么心事

它在打一片茑萝的主意

想把一个秘密刺进去

如果不是风用力踢了它一脚

它的阴谋就得逞了

雪花

雪花,以晶体

以汉字,以几何

挥霍着天空

没有一片与另一片雷同

它们是冰的雕刻品

水的另一种复活

它们与岩石,草木

与时间,皱纹

同属一个祖先

它们独立于形式之上

存在于规律之中

构成冰晶世界的美学

从空中到地面

它们飞舞,消融

没有给这个世界

留下任何证据

海浪

海浪日夜拍打着礁石,沙滩

也拍打着自己

它要拍打多少次,珊瑚才褪去棱角

它要抚摸多少回,贝壳才如此圆润

有时,它像愤怒的狮子

饥饿的石头

有时,又像欢乐的鸽子

置身于一段无意识的时辰中

更多的时候,它沉溺于

一次次的拍打声中

在自己的声音里

听出了万物的寂寞

从一束光到另一束光

从风的左边到雾的右边

摆动着肢体

我必须快速做出反应

说出它是什么

当我说出这个词时

它已不是它了

它的惊人之处

在于从不重复

它前一秒是一条章鱼

后一秒有可能是一个人的手掌

它游弋于事物之上

它高于人类

高于生活,高于品质

高于孤独

它是天空的补丁

风的手帕

雾的另一件衣服

它是游牧民族

一生颠沛流离

游弋

是它唯一掌握的技艺

它生命的全部意义

在它下面

尘世的悲喜

被它的影子覆盖

它不需要被理解

甚至不需要被看见

风景

小径深处,走出一只羊

过了一会儿

一个老人牵着狗出现在那里

接着,一朵云飘过来

现在,小径上

羊在左,老人和狗在右

云在中间

他们整齐地向前走

越走越大,越走越干净

但始终走不出它们用脚步声

编织的网络

一块石头

摸到虾的孩子

脸上有虾的色泽

和浑河水的欢畅

我摸到一块石头

花豹一样的纹理

震撼着我的眼睛

我没有声张

重新将它埋进水底

像藏起一个秘密

我小时候珍爱的东西

我忽略了一个细节

它是偶然被流水带到这里

又被我偶然伸手摸到

我与它

今生只会遇见这一次

雨线

多年前的一个黄昏

我看见一条雨线

穿过祖母手中的针眼

祖母浑然不觉

用它缝补我的衣服

多年后,祖母不在了

那件衣服也不在了

只有那条雨线,很多个黄昏

我能感觉到它穿过我心眼时

那一丝痛

雨雁

一只雨雁在黄昏里翻飞

它扇一下翅膀,黄昏就暗一些

它不停地扇翅膀,黄昏不停地暗下去

雨雁固执地飞着

没有什么能阻挡它飞翔的欲望

它飞得浑然天成

飞出了线条,几何

它知道如何飞得好看,优雅

知道在哪里转弯,调头

知道风的脾气,云的性格

知道天象的来龙去脉

更知道返程的时间表

它熟悉这些,如同河流熟悉河流

即使在最黑的夜

也能找到出口

雨雁生来就属于天空

它还属于一个人

一个喜欢站在低处

向上仰望的人

花朵

桃花杏花海棠花

它们不争先恐后的开

它们谦让着开

它们节制地开

它们轮流着开

一天开一朵

让四月的每一天都有花开

这些没有未来的花朵

这些只活在四月的花朵

它们的脸上,怎么有那么多

明媚的光

我听见一朵对另一朵说

大地需要温暖

让我们用色彩来安慰人间

疼痛的皮肤

雨停了,桉树还在流泪

一只画眉,从一个枝杈

跳到另一个枝杈

无端地叫出几丝惆怅

我看了一个下午的手机

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天空如此空荡

一阵风吹来

我的皮肤发出呻吟

我知道,三月尽了,四月会来

梅雨停了,雏菊会开

我只是无法给疼痛的皮肤一个交代

趁着天色未晚

我采了一把蒿草

据说它有轻微的止疼作用

秋天的心事

傍晚

我推开窗子

推开秋天的心事

一阵风撞在我脸上

我获得了凉意

和一个姿势的体恤

暮色捧着树叶的明信片

等待路灯亮起

这是最后的黄昏

那些被暮色捕获的事物

多像人的命运

在明亮与黑暗的转换之间

每一种生物都有在场的理由

如同原谅那阵风的鲁莽

我原谅了误闯入画面的

一只鹰的侵扰

野花的一生

郊外的一朵野花开了

蓝色的,六个花瓣

它有多美,有多香

只有蜜蜂知道

野花枯了

露珠亲吻了一整夜

也没能让它丰腴起来

野花谢了

秋雨参加了它的葬礼

将它的尸体深埋进泥土

野花叫什么

蜜蜂不知道,露珠不知道

秋雨也不知道

仿佛它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时间之手

与雨雁飞翔的姿势一样

我在地面扇动着翅膀

当风扬起我的头发

掀起我的裙摆

夕阳的碎片砸下来

我的眼睛流出了血

那时,我们站在郊外

站在一阵风里

我们浑然不觉

正是那个时候

时间之手,将我身体的一部分

掏出来

送给了你

乡村的黄昏

黄昏从秋千上下来

鱼木花伸长耳朵

收集它的声音

偶尔一两声短毛狗的吠叫

被黄昏的翅膀扇远了

马戏班的鼓点停了

这是下午六点钟

人间每一种生物

都在同时经历这个黄昏

无一例外

在黑暗到来前

藏好自己

只有黄昏知道

黄昏离黑暗有多远

它走在寂静与孤独

的转换之间

并从短暂的一生中

看清了自己的缺憾

陌生的村庄

黄昏时分

一辆旅游大巴经过一个

陌生的村庄

暮霭坐在田野上

正被农人手中的锄头

和一只野兔的跳跃

撕扯

画面静谧

无声

却又

万马奔腾

一个姑娘从座位上欠起身

将脸贴在窗玻璃上

她的眼神

与野兔的灰眼睛

擦肩而过

每当夜晚来临

每当夜晚来临,才看清

我是个手无寸铁的人

夜色已扶不住我倾斜的眼神

我慌张的手,像夜那样

张开

在时间的嘀嗒声里

虚度光阴

每当夜晚来临,总有些秘密

潜伏在夜的羽翼下

我无力识别,视觉和听觉

哪个更接近夜的真相

我愿意与内心握手言和

不再纠缠种子和胚胎的意义

我的日子摇摇晃晃

像夜遗忘在白天的一件T恤

我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也不想知道

那诞生于黑夜的词语

为何那么怕黑

我只关心它摇晃的那部分

我只知道墨旱莲有止血的功效

神秘的事情

花园里

一道日光从苹果树上掉下来

在这一瞬间

一只蜜蜂的嘴和白杜鹃的腹部

有过短暂的接触

一只蟋蟀的前脚

刚从鸡关花色情的嘴上抬起

它们下面的覆盆子

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仿佛风和云的关系

也是这般神秘

没人知道,是风吹着云走

还是云推着风跑

所有的秘密都在风声里

失眠

失眠的夜晚

夜有多长,我是测量不出来的

它的宽度,也不在我控制之内

我选择坐起来,数它的头发

当然,这更不是我能做到的事

一列火车从夜的窗口驶入

穿过夜的心脏,去了比夜更黑的地方

我听见它在夜的孤独中

发出孤独的叫声

以及它们都安静下来后

我手的孤独

唯一的,我要与夜达成同盟

我要学会爱上它

并不说疼

背着太阳的人

傍晚,太阳累了

将它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个红皮球

藏在祖父的背筐里

祖父背着它下了山

祖父不知道他背着太阳

他若知道了就背不动了

祖父只知道他背着新鲜的苞谷和蕨菜

背着我们的晚餐

我在村口的菩提树下等祖父

看见他从羊肠小路拐下来

看见他背着一个通体发光的皮球

映照着蒿草,和四周隐秘的事物

映照着祖父花白的胡须,和他佝偻的身躯

祖父不知道他给我带来了惊喜

而那时的我也不知道

祖父送给我的

是一个拍不动的皮球

暮色在降临

一只知更鸟用翅膀

将暮色扇了下来

没人知道,它驼着的暮色

有多重

没人知道,一只鸟儿

也会染上暮色的忧愁

它知道天空的经度和纬度

知道黄昏与夜晚的距离

知道翅膀上的暮色

和眼里的暮色

不是同一片暮色

它却忘记了

夕阳和暮色

哪个更重

三寸金莲

想再摸摸它

祖母的三寸金莲

想把它握在手里

像握一块橡皮泥

想把它捏成等边三角形

菱形,麻花的形状

捏成星星,捏成

一颗薄荷糖

还想把它捏成一串项链

挂在脖子上

像当年,我挂在她脖子上一样

两个人的战争

有时,灵魂出走的方向

就是一只知更鸟迷失的地方

有时,他的沉默

是另一种反抗

我不知道白露尽了

雏菊会不会开

隔着风,隔着明媚的晨曦

早上,我在追一片云的时候

被一阵风绊倒

我张开双臂

只是为了抱紧自己

我想起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谷雨跌到了低处

两个消瘦的眼神

不分胜负

正午

一只母鸡在地上

啄食阳光的金子

一只蚂蚁用六只脚

拖动八月的天空

只有风干净地吹

只有草木认真地长

只有时间一寸一寸

勇敢地埋葬自己

白天遗落的孤儿

坐在黄昏里的那个人

眼里有三种颜色

红与黄已衰老

黑还没长大

木棉收回影子

给夕阳一条去路

一只鹦鹉站在斜坡上

像白天遗落的孤儿

(图片均为本书插图)

淮长淮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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