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群丰
读/晨诵无声
在我的家乡,每年春天,都遍生一种野草,或许因为多,很少有人能叫出它的名字来。尽管都能认出它的肥胖的身茎,浓绿的叶。
早春它是不开花的。到了春末夏初,桃李花都一齐谢了,大地又显得单调的时候,它才绽开一粒粒小骨朵,雪白的瓣乳黄的蕊,不足豌豆粒大小的花儿开在渠堰上,荒地头,凹水边。如夜空的繁星,簇簇丛丛灿烂一片,随风散布一种沁人的苦香。
在我的印象中,它的花期很长,要过一个酷热的夏季。即似中秋前后也还会有两三朵小花稀疏散在日渐寂寞的景色里,而枝叶也是褪了绿,转入翠黄。在上世纪农村里家家户户都要养猪的年代里,那猪是农民的银行,卖一头猪可打发一个农家一年的花销。那时人人都知道这种草猪喜欢吃,上膘快。不知谁起了个头叫它“肥猪菜”。去掉草字,尊称为菜,可见人们当时是多么需要它呀。
后来,有生意人在山村里收购中药材。人们才知道它还是一味中草药,竟然有一个美丽得几近脱俗的名字:旱莲草。
我认识旱莲草,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那时父亲已患肺气喘,常年犯病,家里全靠母亲操劳,我又病了。在初冬一个寒风凛冽的下午,母亲背着我到邻村去看中医。临了,医生送给母亲一截枯草,叫母亲去地里找,拿回去洗净切碎煮水给我洗。医生说能治好我的病。
回家的路上,风渐渐小了,天空阴沉沉的,后来飘起了雪花。母亲把我的衣服裹紧,脖子围好。背着我专拣小渠沟走,欲找和她手里一样的夏秋遍地都是的旱莲草。那时人们买不起煤,靠拾柴禾做饭,在秋天拾柴禾时一并把它拾走了。母亲没有寻到。
在靠近村庄时母亲拐了个弯,绕到一处洼地。这地方夏天常常积水不长庄稼,却野草没膝。可眼前一棵枯草都没有,它们在这里也没逃脱被当做柴火的命运。这叫母亲失望。同时也加大了搜索范围,向着一段干渠走去。突然母亲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顺渠堰滑到渠底。渠不深,母亲除了一场虚惊,没有受到伤害。而我从母亲背上摔下来吓得号啕大哭。我记得母亲抱起我正要往上爬,竟意外地发现脚下被踩倒的一丛野草正是她急要寻找的名叫旱莲草的药呀!现在还记得母亲在纷飞的雪花中止不住的惊喜而连声赞叹。
母亲把药放到砂锅里反复煎熬,煮成一盆浓黒的汁液,在它冒着的热汽中我闻到了淡淡的苦涩的味道。水温不热不凉时,母亲把我的头按在药盆上,用手小心地一把一把往我的头上撩,那药液顺着我的脸往下流。我感觉那化脓的疮上丝丝地疼,两眼酸酸的睁不开,鼻孔的气也出不顺畅十分难受。自觉的好长一阵子母亲才用干布擦干了我的头,从屋里变戏法一样弄出两个干红枣,作为在经受那一阵窝憋之后的奖励让我享享口福。
据说我头上生的是黄水疮,那药也真的有效,洗过三次,头上的脓疮已经好了,后来已是满头乌发。第二年秋天,母亲怕我旧病重犯,早在霜降之前就薅了一大捆回来,晾干了挂在屋檐下,以作备用。只是再也没有用着。慢慢地送给村里需要的人了,竟然治好了几个和我一样的病孩子。
人活着是件很难的事,我时常这样想。生活中的许多不易处,让我越发知道,世间真正美好的东西实在太少。于做人的困顿里偶然回顾,倘能发现内心深处还有可以寄托的空间,不致全然没了信心。这,要感谢母亲。
年9月3日
(背景音乐/童年回忆后期编辑/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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